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,放学后,我孤单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,抬眼望去,窗外满天的星星都在冲着我眨眼睛。
我好想出去看星星,只是潘老师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动笔呢——写一份书面检查。个头瘦小、身子单薄而面孔严肃的潘老师是教数学的,偏偏我感到最难学的便是数学应用题,我便逃去山上挖蝎子,不幸被潘老师抓住,狠批一通。最后,他脸一沉,说:“检查写完送到我办公室!我一会儿通知你爸,晚上在我这里补课。”
等他忙完,我的作业也写完了。他看过后,脸上竟然难得地浮现出笑容,说:“做得不错嘛,很聪明的孩子,不过有一道题搞错了!”然后,仔细讲给我听。之后,潘老师指指房间里狭窄的小床对我说:“睡吧!”我窘迫地看了看那张小床。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,他翻出床下的一领竹席,铺开说:“我睡地铺。”我睡不着,躺在床上数星星,数着数着,不觉中意识朦胧。突然,有人轻轻敲门,我装作睡熟的样子,就听见父亲的声音:“潘老师,家里忙,给您添麻烦了……”潘老师说:“没事,孩子吃过了,别叫他起来了,就睡这儿吧。”
“太不好意思了,孩子淘气,让您费心了……”“孩子聪明还是有的,落下的课我慢慢给他补……”语声渐小,接着是轻轻拉上门的声音,父亲走了。那之后,不知道为什么,我不再怕潘老师了。记得深秋时节的一天,大雨如注,上午第三节课,铃声响过之后,他匆匆赶来,裤腿挽得老高,裤子上溅满了黑黝黝的泥巴。他在讲台上不时哈气搓手。他坚持把那节课上完,才踩着泥泞的黄胶鞋,匆匆而去……
多年后,我大学毕业,在外辗转漂泊,也做了老师。课堂上,我始终不敢忘记潘老师对这方讲台的郑重,从不缺课,从不迟到,也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很淘气的孩子。某天,有老同学打来电话告诉我,潘老师去世了,走时被病痛折磨得全身只剩下一把骨头。我走进阳台,默默地点燃一支好烟,遥敬潘老师。
窗外的星星,时隐时现。当夜,我梦到了星空,上面繁星点点,也梦到了潘老师,潘老师还是那么瘦削单薄,满身粉笔尘,他使劲擦着什么。
“潘老师,您干什么呀?”我问。
“擦星星呀!”潘老师停下来,回身说,“瞧,那颗星星,还有那颗,灰扑扑的,我得去把它们擦亮!”
(转载自意林杂志网)